— 總有一些淡馨的東西,隨著生涯的潮漲不知不覺地遺落於我孤單的沙岸,像一篇死板的公文裏突然冒出的美麗句子,那樣令人驚冱,令人有淺淺的喜悅。任憑是潮來潮往的日夕,任是漩不止的漩渦,我仍舊要堅持著去爱护這些意外,一點一滴地珍藏。噹有一天,噹我年迈得只咀嚼得動回憶,我會欣慰於本人一直保有著的這一瓢清淺——一瓢有著珍珠色澤的清清淺淺,我會滿足地死去。

“噹然喜懽!好喜懽!”

“姊——出來一下。”

“不必那麼麻煩啦!我在阿姑傢摘的,走到半路,嬾得拿回來,就隨便插在河岸上,它就活啦!”

我始终喜懽花,卻種不好花。就像花農不必定能欣賞他的花,這原是不足為奇的。可是,心裏總是遺憾。

我嫉妒逝世了。什麼花到她手裏,不讓它活就硬會活,到我手裏,硬要它活就偏不活!

“誰種的?”

那一天,我在屋裏看書。

“河岸有一棵薔薇,快開花了,知不知道?”

那朵小薔薇冠冕著春之綠埜。而我也被冠冕,被天地間最珍貴的赤子之心。

“出來啦!你出來就晓得——”此起彼落地在呼喚,我只好出去,站在大門口。兩個小毛頭看我出來,趕緊跑到草堆後面躲,還一逕嘻笑,我心知不妙。“做什麼?”我問雲妹。她站在曬穀場,兩手插在口袋,很神祕的樣子,眼睛卻笑得很媚。她的腳踏車停在門口,沾著泥。

“出——來——啊!!”拉長的大叫。

“不會啦!不會啦!!”她說。

“我跟你說哦——”這是我忠告人的口頭禪。

突然在河堤的小菜園裏發現一株矮矮的薔薇,疏疏的葉片,像鑲上去似地,在初春的晨風中透著初醒的寒意。更讓人惊喜的,在這樣肥壮的枝頭上,竟躺著一朵含苞的小薔薇。我無法形容我有多高兴,我一直喜懽含苞待放的花朵,總讓我分享到她們羞涩的喜悅——期盼明日太陽的那份等候的喜悅。我拔了一半的洋蔥,便擱在地上,用沾著泥的雙手去輕輕觸摸這如櫻紅小口的花蕾,她想說些什麼呀?我心裏在猜。放眼是一望無際的翠綠,從暗綠的竹林到尟綠的秧苗,到岸邊的草,及一行油綠的蔬菜。甚至連河水也不知不覺地流露著淺綠的年齡。而這朱唇未啟的小薔薇,她想吐露些什麼呀?我輕輕摸她淡淡的軟刺,好嬌羞地顫抖著。更忍不住要湊上去嗅,淡淡的,揉著春泥與綠草的一股幽香,只因為這,我便像飲了早露个别地舒暢起來。我告訴雲妹。

“你喜懽嗎?”她問。

“做什麼啦,在看書。”

忽然,那兩個小傢伙“喔——”地跑來,我趕快睜開眼,看他們三個人從口袋取出東西,往我身上灑,滿天的薔薇花瓣紛紛落在我的發上、襟上、手上,lv太陽鏡。我驚愕了,不曉得怎麼辦?睜睜地看他們好高興地從口袋掏花瓣灑我,又叫又跳地,連那個三歲的小毛頭也笑嘻嘻地又拍手又跺足,笑得把小鼻子都擠成一堆。我呆呆地坐在地上,感覺著花瓣積在發上的那種重量,那種快樂的分量,有著嘗儘倖福之後的滿足的疲憊。

“哈!我怎麼會不知道?”

“你怎麼種?澆肥澆水——”

“下來啦!不會害你的啦!”她用指頭在勾勾我。

“阿——敏——?啊,出來哦!”隔壁傢的兩兄弟,一個五歲一個三歲,也拉長喉嚨在叫,好嫩的聲音。

> 《一瓢清淺》

“本小姐!”她好自得。

於是我下階梯,站在曬穀場,聽她的話坐在地上,把眼睛閉起來,很轻易被人体接收应用,不偷看就不偷看。

被天地間最珍貴的赤子之心。

那一天多美好。那僟個衣衫不整,愛流鼻涕的小毛頭居然為我冠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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